你好,我是x小女孩x


我的作品

x小女孩x 2017-04-29

短篇小說

「死了嗎?」 我的身影不能活動,瞳孔對光線沒有反應,臉當然是死灰。一星期前的那一夜,時間停止了流動。那一夜,我失去了所有,包括阿港。 ****** 我跟阿港在八年前由朋友介紹下認識,同年開始拍拖。在我心目中,阿港是一個上進的男人。他一邊在銀行上班,一邊在工餘時進修。對我這個中五畢業後就專心從事會計工作的小女人,阿港積極得有點過份。 「你不是已經大學畢業嗎?為何還要讀書?」 「學識是不會嫌多的。而且,讀書對日後升職也有幫助。」 「我覺得你是希望把我拋離!衰人!」 「怎可能?」 「明明上次跟你看電影時,你連字幕也不用看就懂得笑了!」 阿港聽後笑得很開懷,西裝筆挺的他有點書卷氣,真的很好看。他輕輕的把我擁到懷中,細細的說不想跟我有半點距離。 可是,好景不常,銀行在一年後把阿港辭退了。經濟的事,我不懂。那場不知從何而來的金融風暴,把他的鬥志吹散了。起初,我還安慰他說香港有這麽多銀行,應該不用擔心。但當看到他一張鐵青的臉,我就知道不容易再找銀行的工作了。但最叫他為難的是每日在家與母親相對。明明他的母親就沒有工作,要不是阿港每月給她家用,她連半分錢也沒有,但偏偏對阿港兇巴巴的。有幾次,我更發現阿港手臂出現瘀青。 「是你媽打你嗎?」 「不……那是……」 「你以為瞞得了我嗎?你已經不是三歲小孩。而且,即使是小孩也不能打。你為何不反抗?」 「我可以嗎?搬出去的話,每月租金,我付不起。」阿港輕巧地整理我因激動而亂了的頭髮。「放心。只要一有錢,我就走。」 過了三個月,阿港受不了母親在家中冷言冷語。他放棄了。之後,加入了一間看起來像保險公司的投資公司。對阿港而言,最大的問題是普通話。 「你為什麼跟我出街時,仍要說普通話呢?」我問。 「因為幾乎所有客人也是從國內來的。」他仍以普通話回答。 「沒有香港客嗎?」 「不是沒有。只是國內的實在太有錢了,公司也安排了他們一車車的來香港。一張單可比十個香港客還多啦!」 為了支持阿港的工作,我也只好跟他說普通話來練習。阿港堅持說「搵食」時要講廣東話,因為這是他的核心價值。說實在的,那是有一點好處,就是當走到尖沙咀或旺角的店時,店員的態度會特別好。文化的事,我不懂。我只想我的男人不要氣餒。 日子久了,阿港的普通話已進步得如母語般,但不知是否接觸大陸人多了,也沾染了一些小習慣。他開始抽煙,說是要跟客戶談得來;他說話變得大聲,說這會讓服務員尊重;他走路時大開大合,說路是每人也有權行的。我不想讓他感到壓力,平常也只好裝看不見。但有一件事卻讓我們吵了很大的一場……買iphone。 自從阿港轉了新工後,由於客人不分時間地找他,而每當有客戶要求,他都二話不說就答應了。他說這是香港服務業仍優勝之處,而且他讀大學時也有讀customer service,所以我也不爭辯。但並不代表我就可以平白把男友的所有時間讓出,即使只是一星期一次見面,我仍很珍惜。可是,就在推出iphone前兩日,他竟然爽約,走了排隊。 「你不是答應跟我出去嗎?」我投訴。 「有幾個客人也想要iphone。」 「他們要你用自己時間去排隊嗎?」 「不。我要討好他們。要是可討好他們的話,生意就源源不絕。」 見到阿港一邊說,一邊忙著執拾預備「路」營用品,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怒氣,我終於忍不住說: 「那我呢?你這段時間有討好我嗎?」 沒有等他的回應,我就奪門而出。他並沒有追來。或許那一刻,生意比我更重要。可是,我最終還是心軟。在那個落著雨絲的夜晚,我無懼隻身從一班南亞大漢間穿梭,找到忘記為電話充電的阿港。當我遞上一壺熱湯時,阿港深情地說:「相信我。我只想我們往後有更好的日子。」 阿港的一句說話把我的心溶化,讓我陪了他在店外排了一整夜。我倆說盡甜蜜,回憶過往剛拍拖的日子。對!就只有過往,沒有將來可言。要是我沒有心軟的話,往後的事或許就不會發生。 關於「路」營,去年我有了新的體驗。一場席捲全城的佔領活動,本來就跟我無關。政治的事,我不懂。我只知每天都有關於這場運動的新聞。一晚,阿港突然說要去佔領區。我裝起懂來,問他是支持黃色還是藍色。 「當然是藍色吧!他們搞亂香港,大陸客都以為我們香港人反了,都說要cut單。」阿港鮮有地怒氣。 「但另一邊不是為香港嗎?」 「阻人搵食,猶如殺人父母呀!」在激動時,他還是說廣東話。「妳陪不陪我也無所謂。」 無所謂嗎?這句說話直刺我的心房。我是他的女朋友,怎可能無所謂!難道他有了其他女人嗎? 「好!你去你的,我不阻你。」 結果,我還是忍不住到佔領區附近偷偷地看他。在找到他前,我見到平靜的街道,有不少人在安靜地坐下。在平日車水馬龍的馬路上有一個營帳,我留意到一對男女,他們沒有穿情侶裝,但心口位置掛上一式一樣的絲帶。他們依偎著,男的不時問女的會否太攰。女的笑了一笑,從手袋中拿出零食跟男的分享。這種溫馨讓我羨慕不已。我不知他們的立場,也不理那裡是誰的主場,我只見到兩人蕩漾在半空的愛意。 突然,一陣狂飆而來的殺聲把所有安靜的人驚醒。一班不知從那裡湧出來的男人見人就打,不理是女人或學生,總之就是無差別的毒打。空氣中交織著不少人在吼叫及哀號,但我卻害怕得不能動彈。我見到阿港;一個殺紅了眼的阿港;一頭野獸般的阿港。即使我們之間只有十個人左右的身位,但他看不到我,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人類的眼神。我呆了!死死地站在原地,連逃跑的意識也失去。 「還發什麼呆?走呀!危險呀!」 那把男人的聲音不是來自阿港,而是剛才仍在跟女友依偎著的男人。我實在無法相信,當晚是由另一個男人保護我離開,而施暴的一方是阿港及他的同路人。那晚之後,我沒有跟阿港說話足足一星期。他並不知道我當晚在場,只以為我在亂發脾氣。我聽說有不少情侶因政治立場不同而成為陌路人,我不想失去阿港,也不想因為這種不著邊際的理想而失去我愛的人。 最後,竟然是我跟阿港道歉。他重現溫柔地把我擁入懷中。 「傻妹,哭什麼?我永遠在妳身邊。」 「不要離開我,好嗎?」 他並不知道眼淚的含意,還以為那是破鏡重圓的喜悅之淚。其實,我熟悉的阿港,早就離我遠去。 去年年底,阿港終於儲蓄了一筆錢。一日,他神秘地說帶我去看一個單位。我們去了平常不會踏足的北區,原以為他會買樓向我求婚 。可是,他竟然帶我去看一個舖位。 「覺得如何呀?這裡很旺的。」 原來阿港跟朋友合資在北區開藥房。社會的事,我不懂。但也聽說北區已有太多藥房及金舖,再開一間,行呢? 「那是你全部身家嗎?」我疑慮地問。 「對。但每日大陸人都送錢來,很快回本的。」阿港興奮地說。 「藥物的採購,你懂嗎?那好像很專業的。」 「在大陸拿貨放在藥房賣就成了。那些蠢貨不會知道這是騙他們錢才開得如此旺的。」 「但我聽說北區已經藥房泛濫,真的有這麽多街坊會幫襯你嗎?」 「妳煩不煩呀!我有說是做街坊生意嗎?香港人買假藥會去消委會投訴,但大陸人不會。香港人就是什麼也投訴,也反對,才弄得現在一事無成。我開店,妳身為女友可選支持,可選鼓勵,也可選默不作聲。在我搵錢的藍圖下,妳這個女友有三個選擇,而不是質疑。妳明不明白?」 原來,阿港並沒有打算跟我這個女朋友商量的意圖,三選一都只是為了支持他開藥房。眼前這個阿港已在不知不覺間被一種文化侵蝕了,他已不是我熟悉的阿港。 經濟的事、文化的事、政治的事、社會的事……我統統不懂。但感情的事,我懂。 「分手吧!」 「什麼?我為搵食,有錯嗎?」 「除了搵食之外,你根本就什麼也不懂。」 車輛在旁邊的馬路飛馳,我內心激動得想推阿港出馬路,不是因為他的呼喝,而是我已經不知道如何才可以見到當年有朝氣,肯上進的阿港……我心目中的男人。如果死可以讓自己穿越時間的話,我願意陪他一起。 但結果,有人為我代勞。阿港在國內採購時感染了不知什麼的新型病毒,在留院幾天後過身了。由於他沒有回港求醫,這件事連新聞也沒有。 「死了嗎?」 一星期前,我收到這個消息時。我的身影不能活動,瞳孔對光線沒有反應,臉當然是死灰。時間停止了流動。我失去了阿港,永遠的失去了他。 我茫然地過了好幾日,思考阿港的轉變。他是被一種無形的,卻又非常強大的氣氛感染……不!不只是他,很多人也在改變。 我恐懼,因為這種氣氛讓身邊所有人也變得陌生; 我誤判,以為「搵食」就是無可取代的價值。 但憤怒掩蓋了我的不安。我需要一個對目標發洩情緒的出口。當我知道有人在號召要反對這種氣氛時,我放下一切,走到最前頭。我沒有跟隨他們的口號,在一群還未醒覺的人及警察面前大聲呼喊出自己的聲音: 「還返香港,還返個男友畀我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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